“走出去”系列观察 | 之二:有喜有忧,客观看待中国企业“走出去”的优势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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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谈到了中资企业的“走出去”实践,无论是从业绩规模、业绩质量还是东道国的获得感等方面来看,都堪称成绩巨大甚至辉煌。但我们还得弄清两个问题,一是过去的成功真正靠的是什么优势?这些优势今后还会不会是优势?二是到底还存在哪些问题?这些问题有的是不是已对我们过去获得更大成功构成了影响?有的是不是将影响今后的更大成功?本篇将全面加以分析。
对于“走出去”工作中取得成功的优势,可谓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能力强,别人干不了的我们都能干;有的说是能吃苦,我们起早贪黑、加班加点;有的说是聪明灵活,我们有想法、有办法……。似乎都对,但似乎又都不那么硬气。
个人认为,如果清醒一点看,我们真正的优势依次应该是资金优势、性价比优势、战略策划与执行力优势。当然,和前面的其它优势结合之后,就形成了综合优势。
1.资金优势
中国几十年改革开放后的高速发展,形成了“走出去”的两大实力。一是有一大批有实力的国企和民企,二是积累了较多的外汇储备,不少企业都有了强大的投融资能力。这显然有利于获得境外的项目投资机会,以及通过协助融资获得工程建设的机会。随着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后来欧债危机的爆发,这种优势就更加明显,因为不少国家财政都很困难,有能力进行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投资的企业也越来越少,而中国此时一枝独秀的投融资能力,便使得境外项目到中国路演、找中企合作就成了现象。
2.性价比优势
客观地看,和欧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的技术、质量、管理确实还有差距。但如果进一步考虑到价格、速度等综合因素,我们的性价比优势就很突出了。因为我们不光价格合理、工期较短,而且设备性能、工程质量、管理水平和项目东道国相比,不少也有较大优势,尤其是对于发展中国家当前的发展阶段而言,中国方案肯定是最为适合的。适合东道国发展阶段的、有明显优势的性价比,再加上前述的投融资能力优势,显然是东道国最需要,也最容易接受的。
3.战略策划与执行力优势
从“一带一路”倡议到建设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的要求,从政府的支持到企业的自觉,我们可以把号召迅速变成行动,把“试水”的趋势变成“赶海”的现象,这也是我们的巨大优势。一方面,国家能够准确把握前瞻性局势,及时提出在“引进来”的同时“走出去”,为全球发展提供“一带一路”公共产品的倡议;另一方面,企业也能积极响应,迅速行动。队伍多、行动快,不久就形成了规模优势,加上前述的其它优势,中资企业在不少项目中就都获得了机会。
4.关于能力优势
有人说我们的最大优势是能力。个人觉得,咱们自己跟自己比,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和欧美企业甚至日韩企业比,在竞争时许多时候还是比较吃力的,我们在发达国家等门槛比较高的市场获得的工程承包业务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高标准项目按合同履约能力、全过程风险控制能力、赢利确保能力等方面,差距还是有的。我们能力的相对优势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建设速度快,二是工程经验多。国内这些年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超大型工程项目的实践机会,为我们开展境外业务增加了底气,施工技术、施工装备水平也上了大台阶,被人称为“基建狂魔”,再难的国外项目都敢接。
5.关于时机因素
时机合适虽然不能算是优势,但确是很重要的因素。我们大规模“走出去”的这些年,一是抓住了有的国家发展还比较落后,急需外界支持以加快本国发展,因此市场愿意开放、政策积极支持的时机;二是抓住了中国丰富的产品、合理的价格与这些国家的发展阶段有较强契合度的时机;三是利用了国际环境相对宽松的时机。在这阶段,一些西方国家因为全球金融危机等问题自顾不暇,我们重点开发的又是西方原来不够重视也没有足够能力支持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市场。由于这段时间我们“走出去”的规模效应也还没充分显现,没有引起他们的足够关注。因此,我们紧紧抓住了这难得的窗口期,实现了境外业务的快速发展。
综上可知,我们利用了资金、性价比、战略策划与执行力等多重优势,加上能力不俗、勤劳聪明、时机有利等重要因素,抓住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关键窗口期,实现了境外业务的跨越式发展。
瑕不掩瑜,这是对过去成绩的充分肯定。但客观来看,咱们也存在既有优势可能丧失、原有短板需要克服、内外部情势变化需要应对三个大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会削弱我们的既有优势,也会影响今后的可持续竞争力。
1.原有短板制约的问题
毋庸讳言,我们还是存在一些短板。概括起来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思想问题,即理念、思维、意识和心态;一类是能力问题,包括科学决策、风险控制、资源整合、本土化经营、合规管理、融资创新等多种能力。其后果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高端业务竞争力有限。我们虽然已做了大量的境外业务,但多数还是欠发达国家中的标准不是特别高、监管不是特别严的项目,不少还是有东道国主权担保的投资项目,我们在发达市场(如欧美市场)、高端业务(如咨询、投行、评估业务)、高附加值产业(如高科技产业)等方面的业务量还有待提高,市场先机、竞争高地还是被别人占着,我们并没到竞争稳操胜券、效益十拿九稳的阶段。
二是存在心态和管理问题。有的心态过急,想弯道超车,想同行第一,不管风险有没看清,不管能力是否可及,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了;有的管理水平有限,尤其是决策管理、合规管理、风险风控、投后管理、跨文化管理较为薄弱,导致项目或合作出问题;有的竞争无序,过度竞争的结果是好项目变成了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项目,还让别人看笑话;有的协调困难,政府的协调力度有限,行协的协调权威不够,企业间协调互不相让;有的责任难以落实。决策是集体决策,考核没考虑项目生命周期,后评价则要么没做、要么与实际脱节,因此责任到位就要么比较困难,要么不够科学。
三是没有认真检视问题。大家都有同感,即我们很难在媒体上看到境外项目失败的案例。看到的都是中了标、圆了梦、克服了重重困难、创造了多个第一、获得了各方赞许、履行了社会责任……,看不到涉了险、吃了亏的情况。偶尔听到的问题,都是坊间传闻的道听途说,多是外媒报道的真真假假,确实很难分清外面的说法是实情、误判还是误导。
但问题显然是存在的。上级担心、内部议论、民众猜疑、舆论关注的情况显然是有的,没必要讳疾忌医。认真检视、敢于正视,才能发现问题、补强短板。同时面对新形势、新阶段,积极增长板,实现可持续发展。
2.既往优势削弱的问题
既往优势会不会被削弱,甚至变成负累?这是可能的。
在资金方面,由于以下情况的出现,可能会逐渐削弱我们的优势。一是一些东道国负债率高企,外汇严重短缺,中国金融机构国别投向的谨慎度会上升;二是随着绿色发展、合规经营、风险防控要求的提高,机构资金的行业选择、项目选择要求也会提高;三是其它国家的资金也在增加。欧美机构的基金品种多、数量大、成本低,对回报稳定项目的投资积极性很高。美西国家主导下的针锋相对的投资基金等也可能推出;四是一些热门项目并不缺钱,如清洁能源项目、技术领先或商业模式创新的项目,各路资金都在持续涌入。
在性价比方面,一是随着东道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其对质量性能的要求、对价格的承受力会提高,对管理水平、本土化水平的要求也会增加,不会再一味强调造价低、工期快;二是我们的建设成本也在快速增加,尤其是用工成本和安全成本;三是竞争对手也在进步。如在境外EPC业务中,印度、土耳其企业正快速成长,日、韩企业的性价比也在持续提升,法国、西班牙企业在高门槛项目中的优势仍然不小。
在政府规划与企业执行方面,随着“双循环”战略实施,随着部分企业在境外业务探索后的自我调整和优化,中资企业“走出去”的心态、节奏、方法、要求也会改变。大家会更加审慎有序,更追求质量,一窝蜂地抢干、蛮干的情形会快速减少。
至于吃苦、灵活等因素,其实这是双刃剑。我们习惯于加班加点、全年无休,习惯于艰苦创业、灵活应变,但别人可能对此并不欣赏,因为民族特点、价值观念、思维方式不同。他们可能更强调及时休息、享受生活,可能更喜欢刻板、原则,不愿意走捷径、不喜欢迂回前进。
3.情势变化带来的新问题
应该看到,之前容易成功也有机会多、门槛低、竞争者少、其他人也没太在意的因素。但现在的情势有了明显变化,具体表现就是:抢活的海了、摆摊的精了、挑刺的多了。新情势必然带来新问题,必须有效应对。
“抢活的海了”,说的是竞争者太多了。中资企业国企、民企蜂拥而出,国外同行越来越多,跨界竞争也屡见不鲜,同一个项目往往面临十几家企业的竞争。惨烈竞争的结果是市场价值的扭曲,“鸡肋”项目获利有限、风险很大。
“摆摊的精了”,说的是东道国的方法、要求在改变。原来直接授标的变成公开招标了,原来有政府担保的现在取消了,原来产品消纳“照付不议”的现在要市场化竞价了,原来由投资者自主选择的现在有强制性的本土化要求了……。其结果,要么让竞争更加激烈,项目收益降低,要么让项目保障减少,经营风险加大。
“挑刺的多了”,说的是来自第三方的监督、挑战、攻击增加了。一方面是社会组织的监督。其行为和观点有些是客观、善意的,有些则目的性很强;另一方面是东道国反对势力的挑战。反对党会拿着“放大镜”刻意找问题,民族主义者会炒作资源流失、经济安全的话题;再一方面是来自第三国的攻击。他们有的是“酸葡萄”心态,有的是戴有色眼镜,以不切实际的高要求进行挑刺。因此,我们的言行必须更加谨慎,项目开发的过程和结果都要经得起检验。
总之,随着相关国家的发展进入新阶段,随着高质量“走出去”要求的不断落实,随着我们对平衡各方利益和观感、降低长期风险、强化合规经营等问题的愈发重视,现阶段打法的优势今后会逐渐减少,情势的不断变化也会带来新的问题,需要我们思想上高度重视,行动上加快改进。
那么,我们到底面临哪些问题,今后应如何完善?后续将进一步详细分析。下一篇将首先探讨国际形势变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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